林清玄去世人间至味是清欢(林清玄一杯浊酒送清欢新京报)
2018年12月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人生幸好有别离》,成为林清玄一本散文集。
在书中,林清玄觉得,“生死离别”为人生大事,是每个人难以逃避,又常常充满困惑的论题,但都被他的“幸好”一一化解。人间有味是清欢,人间幸好也有离别。
(部分内容综合媒体报道)
新京报记者 李一凡 王洪春 周世玲 编辑 潘佳锟 校对 郭利琴
▲资料图。
写作之路三十岁就成为“得奖专业户”
林清玄有18个兄弟姐妹,他排行第12(有13个是他伯伯家的,只有5个是他父亲亲生的)。在他出生时,“清”字辈已经没有什么好字眼可用了。他生下来不哭不闹,其父便为他取名为“林清怪”。后来又改为“林清奇”。在报户口的时候,他父亲见有人在读一本武侠小说,在小说里,有一高人的号叫“清玄道长”,确定了这个颇为仙风道骨的名字林清玄。
林清玄成长于穷乡僻壤,但他却异常热爱文字,他7岁开始背诵唐诗宋词。在他8岁时,就获得了全台湾儿童绘画赛优选,并立志成为作家。在小学三年级以后,他每天都要抱着一本书睡觉。他10岁时开始读小说,林清玄记得,他当时最喜欢的是《西游记》。在17岁时,他公开发表作品,20岁出版了之一本漫画书之后,便从此走上了文学之路。
1972年,他考取世界新闻专科学校(现在的世新大学)电影技术科。他在大学时就开始认真写作,慢慢放下了绘画的志向。在上大学前,林清玄也曾梦想过当画家,他甚至还跟林崇汉学习过一阵子画画。他觉得,写作更自由,更能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表达出来,就决定写下去。在大学期间,他创办过《电影学报》,并担任过《奔流杂志》的编辑,也在《新闻人》周报任总主笔。在这段时间里,他在文坛渐露头角,并开始受到瞩目。
他在30岁前得遍了台湾所有文学大奖,其中包括国家文艺奖、中山文艺奖、吴三连文艺奖、金鼎奖、时报文学奖、中华文学奖、中央时报文学奖、吴鲁芹散文奖、作协文学奖,曾于台湾获得世界华人文化新传奖、杰出孝子奖、世新大学十大杰出校友奖、成功杂志十大成功人物奖、宝岛十大才子奖等,他被誉为“得奖专业户”。
之所以成为“得奖专业户”,林清玄自认,这是因为他那时在写作上,还未到定下一个风格和走向,他要去做多方的揣摩,写多种多样的文章,他也会去角逐各种奖目。因为他认为,他一直是一个永恒的新人,而一个新人永远都需要接受新的肯定。
在林清玄25年的创作生涯中,他出版的作品逾百部。他曾连续十年被评为“台湾十大畅销书作家”。其中,《身心安顿》和《烦恼平息》在台湾创下150版的畅销纪录,《打开心灵的门窗》曾创下高达5亿台币的销售纪录。在上个世纪80年代后期,他每年平均出版两三本以上新书,包括散文、报告文学、文化评论、小说、散文诗等,其中,以散文见长。
林清玄的散文创作大体上可以划分为三个阶段。是在上个世纪70年代他初登文坛的七八年间,代表作品有散文集《莲花开落》与《冷月钟笛》等。是他从1980年结集《温一壶月光下酒》起,相继出版了《白雪少年》、《鸳鸯香炉》、《迷路的云》、《金色印象》和《玫瑰海岸》等书。是上个世纪80年代后期迄今,这是林清玄散文写作产量更高的第3阶段。在这个阶段里他以10本“菩提系列”掀起学佛热潮。
?
婚姻与修行最终酝酿出“禅理散文”
林清玄在新闻事业上十分勤奋,他每小时能写4000字,,在新闻界他有个绰号叫“林大侠”。他从普通记者做到了新闻主管,他却感到烦恼,因为这不是他想要的人生。林清玄在1979年与陈彩鸾结婚,不过因为新闻工作过于忙碌,他与陈彩鸾渐行渐远。有一次新年,陈彩鸾离家出走,林清玄心灰意冷。这次情感上的挫折,以及新闻事业的过度劳累,让他对人生有所反思,他也从此对哲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1984年,林清玄辞职上山,隐居起来。他在山上诵读佛经,专心“觉悟”。他曾师从佛学大师南怀瑾。南怀瑾对他评价甚高“我的下册,就交给他写了”。而星云大师也曾赞叹他“文如流水,语似冬阳”。
▲林清玄
林清玄在35岁出山。在1985年到1995年期间,他的这段人生经历和“觉悟”,使他写成上个世纪90年代最畅销的作品——“身心安顿系列”。在他40岁时,他出版了“菩提系列”,畅销数百万册。他在创作了“现代佛典系列”,首开“禅理散文”之河。他的写作积极“入世”,关注现代人生存中面临的种种问题,并伴之以人文的关怀和思考。而且,他的散文风格简朴、清新、空灵流动,具有诗性之美。
林清玄与陈彩鸾离婚后,于1997年娶了小自己十余岁的方淳珍,并在婚后三个月生下儿子。当时关于他的谣言满天飞,很多人辱骂他“伪君子”,说他“说一套,做一套”,甚至有激进的妇女组织,在“林清玄教育文化基金会”门口焚烧他的书。
面对谩骂和攻击,林清玄一直保持沉默,他希望用沉默来打动大众,得到大家的理解。事实上,陈彩鸾和方淳珍私交很好。当事的三人,早已相逢一笑抿恩仇,林清玄认为“在脆弱中坚强才是真正的强健和坚忍,时间才是评价一个作家作品好坏的最公正的法官。”
作者 新京报记者 徐悦东 编辑 安也 校对 翟永军
为了缅怀这位曾给我们带来爱与美,情与义的豁达之师,特刊发林清玄的一篇旧文,以示追忆。
▲林清玄
坐在康桥的小舢板,顺着康河往下流去。河水平缓无波,凉风习习,在高大的柳树荫下,盛暑的酷热,仿佛也被凉风吹散了。我和妻子牵着小女儿,沉默着,感受康河上吹抚的诗意,诗意与清风仿佛使整个康桥都安静了。
那在三一学院读书课余在康河打划船的船夫,突然用浓重的英国腔的英语打破了沉默。
“来康河划船的中国人比英国人还多。”
为什么?
“因为有一个中国诗人写了一首诗《再别康桥》,人人都读过呀!”
我们听了,都笑了!
徐志摩写了一首诗,几乎在中国无人不晓,以至在剑桥大学里一条寻常的小河,竟成为一条浪漫的大河。
徐志摩在剑桥读书的时间不长,甚至没有得到学位,在学术上也没有什么贡献,这首小诗竟流传近百年,不只流传在中国,在剑桥的校园书店,也有译成英文的徐志摩的诗集,并详详细细地介绍了他在剑桥读书的点滴。
我对小女儿说起,四十年前我到剑桥的情景,当时就是受到徐志摩诗的召唤。
那时候旅行不便,先是坐飞机到新加坡,再转飞巴黎,再渡轮到英伦,到了剑桥已经过了两天一夜。为了一丝文学的浪漫,奔行千万里,诗性的呼唤,文学的感召,力量是难以估计的。
爸爸不会再有下一个四十年了,这两次来剑桥,于心足矣!我对女儿说。
▲泛舟康河的人们
正说的时候,上游划来一艘大船,船上的人正合唱一首歌,歌声优美动人,原来是一个中国旅行团,歌声随河水飘动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苹果树一再地荣枯
四十年有什么不同呀?女儿问我。我以剑桥校园的那棵苹果树为例。
那棵苹果树正是牛顿发现地心引力的苹果树,,原来的树早就不在了,更不可能有苹果了。
苹果树原址的苹果树,早就死去很多次了,因为全世界来瞻仰触摸的人太多了,几年就会枯死,一再地荣枯,从牛顿之后,再也没有结过苹果了!
现在种在原址的苹果树,还不满五岁,只有一个人高。人人都知道那不是牛顿生前的那一棵,但全世界的人还是蜂拥到剑桥大学,瞻仰这棵神奇的苹果树,缅怀伟大的心灵。
我对女儿说故事比现实更久远,心灵比现象更有力量!
我的书就是我的路
苹果树虽有荣有枯,但剑桥大学的建筑并没有什么变化。
曲折穿梭的石板路,晦涩的石砖墙,优雅的三一学院,庄严的国王学院,巍峨的大教堂,以及教堂边随意的露天咖啡座,处处都是英气焕发的俊男美女……
变得最多的是通到公车的那条大街,四十年前,两边都是古典的灰墙,现在是世界名店的展示区了,全世界的名牌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如果把一个人的脸蒙住,将他空投到剑桥的大街,当他开眼的时候,会以为是在伦敦的时尚中心,而难以置信自己是在剑桥大学!
学术与时尚的界限正在消失,这是幸?还是不幸呢?
我在剑桥大学读了一阵子书,或者我在剑桥大学买了一双克拉克,走了很长的路。或者,两个都相通,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的书就是我的路,路就是书,在我童年时候,就立志走遍世界,远方总是呼唤着我。在我少年时期,就立志博览群书,深信书中必有我的道路。
过了六十岁,才猛然一悟,对出身贫寒的孩子,书就是更好的路,对想刻画人生的孩子,路就是更好的书。我的前半生,就是读书和行路。
▲“生活美学”三书(《人生不乐复何如》《凡事喜悦自在生活》《持续做一个深情的人》)
没有冷气的希尔顿
离开英国后,我去了法国,又去了日本,又走过许多国家和地区。
许多地方,不止四十年,甚至四百年都没有改建过,像伦敦、巴黎、京都、罗马……为了保有文化、时间和历史,整个最繁华的街区,还保存四百年前的样子。我在巴黎住的希尔顿饭店,甚至未设电梯和冷气。
电梯也就算了,先天没有冷气实在热得难受,向酒店 ,大堂经理说不吹冷气,有益健康,我们这一区没有装冷气的店!你要吹冷气,必须去住另一区!
在更爱改建的中国人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在以为新建筑就是进步的亚洲人眼中,这真是傻里傻气了!
一生从容余老师
世界绕了一圈回来,突然听到了余光中老师去世了,使我内心震动不已。好像不久前才参加了他九十岁的寿筵,突然化成了云烟。
我和余光中老师结缘在一九七二年,我参加雾社文艺营,他是我的指导老师,屈指一算,已经四十六年。此期间,几乎每年的文学活动,都会见面三四次,余老师总是文质彬彬,遇到任何问题都会细心地指导我,就像我还是他的文艺营的学生。
三十年前,我到香港演讲,余老师还亲自用车载我,并带我到太平山去看山看云。回台北后,我以他为主角写了《迷路的云》,这篇文章得到了时报文学奖首奖和“国家文艺奖”。
余老师是我仅见的君子,不疾不徐,一生从容,我从小就想成为像他的作家,小学时代就常把他的诗刻在桌子上,记不清多少次被老师罚站,我就面对墙壁背诵他的诗。
一直觉得他会永远活着……
那时代唯一的大山
余老师性情温和,几乎未曾与人结怨。
骂他的人很少,骂得最凶的是李敖。没有想到过不多久,李敖也走了。
我和李敖结缘也有四十年了。
四十年前我在《 》副刊工作,当时的主编高信疆邀李敖写专栏《独白下的传统》,经常叫我到金兰大厦的李敖书房拿稿,我因为经常去,就和李敖,和他当时的女朋友刘会云相熟,成为好友。
他自己不喝茶,也不喝酒,但每次都会拿更好的酒,更好的茶请我,喝不完的还叫我带回家。,我常坐在他的书房自斟自饮,他也不管我,自顾自地写作。
有一次,我喝了整瓶白兰地,他看我醉了,驾着他那台八千CC的凯迪拉克载我回家,一路上还开玩笑说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一瓶白兰地价值两百美金,踩一次油门十元台币!他送我到我租住的公寓,车子太大,差一点进不了巷子。他扶我上楼,才知道我家徒四壁,连一台电扇都没有,甚至连一具 也没有。
敖哥拼命摇头“你是名记者!连 都没有,太不像话了!”
他不知道,我一个月的薪水是四千五百元,装一具 要一万七千元,加上拉 线共九千元,加一加是二万六千元,正好是我半年的薪水。
万万没想到,第二天他就招人来帮我装 ,并送我一台电扇。我感动得涕泪交流。
不久后大画家张义雄送我一幅油画,价值百万,我把它送给了李敖大哥,答谢他义助 ,他也欣然接受了。我知道,他对我的看重与疼惜,是金钱无法衡量的!
他还开车送一套《李敖全集》给我,自赞比张义雄的画值钱。
他和胡因梦结婚,之一篇报道就是我写的,后来,受到广泛的引用。
他第二次坐牢的时候,全台湾的知识分子噤声,只有我写了一万多字的长文《我所认识的李敖》为他声援。这篇文章后来收到浙江文艺出版社的《林清玄散文选》,应是在大陆最早的介绍李敖的文章,不出几年,李敖就广为人知了。
他在坐牢的时候,听说我到欧洲采访,担心我出门太久,被断水电,还请刘会云帮我跑腿缴水电费,李敖待人的贴心与细致,超过一般人的想象。
我的恩师高信疆先生,生前常对我说“这个时代的知识分子,我最佩服李敖,他是唯一的一座大山!”高信疆为了力挺李敖,刊登了许多李敖的文章,为当局所不喜,被强迫到美国流放。那个时代的自由与渴望,随着李敖再度入监,高信疆漂泊在美利坚,我被撤职去卖鸡蛋和沙拉油的新闻而烟消云散了。
回想李敖大哥的幽默与勇气,痛快与温情,正如在他家喝的好酒,使我双眼迷离,心情迷茫了。
▲林清玄
一整个时代,隐遁了
李敖过世的隔天,洛夫也走了。
洛夫是另一种诗人,他的诗情诗意总带着魔幻的气质,他的人却带着军人一样的正气。他从军职退休到隐居加拿大之前,我们经常在李锡奇和古月家聚会。
李锡奇是画家,有许多“东方画会”和“五月画会”的朋友,古月是诗人,有许多“蓝星诗社”“现代诗社”“创世纪诗社”的朋友。夫妻俩都热情好客,每星期邀朋友聚会,一拨是画家,另一拨是诗人。我和两拨人都谈得来,几乎每次都参加。当时响当当的诗人洛夫、楚戈、痖弦、管管、罗门、蓉子、郑愁予、张默、商禽、向明……后来,都成为朋友。
那个年代的诗人,都是天真、狂放、有才情,喝了几杯酒,就会唱歌、吟诗、写书法,各个都有几把刷子。
凡是诗人,多少有怪癖。洛夫是少数含蓄、安静、沉默的诗人,他惯常倾听别人说话,偶尔讲一两句,听起来就像是在诵诗。
凡是诗人,常多情浪漫。洛夫是少见专情的诗人,记忆里,他永远带着夫人,别人吹嘘风流韵事时,他总是微笑着。他的笑神秘而深笃,每一个嘴角的弧度都在同一个位置。他偶尔会表演书法,他的字介于行草之间,自在、悠游、潇洒……
后来,他与痖弦归隐加拿大,当时就已经宣告,台湾的诗稿又翻过一页了!
一个永恒的苹果
我何其有幸,在青年时代就与这些大作家交会。
他们一辈子都在文字间悠游,写到一刻,洛夫写到九十一岁,余光中写到九十岁,李敖写到八十三岁……
文学穿越他们的人生,文学也浸透他们的岁月,我深深相信,文学是他们的山河岁月,比他们的生命更长远,典型在宿昔,古道照颜色!
天上没有不消失的彩虹,人间没有不散场的聚会,纵使是最有才华的诗人作家,也敌不过时间之流。但诗人作家比一般人幸运,它们留下了作品,使我们更广大深刻,从他们的书中,我们看见了更长远的路。
编辑
请点击输入图片描述
▲由林清玄教育文化基金会捐助的希望小学,陕西省延安市延川县富贵和平小学。
因缘正是如此散灭的,一颗苹果不知何时会落下,不知会落在谁的头上,不知会有多大的威力!只要落得即时,就会成为永远的苹果。
一首诗,一个观点,一篇文章也是这样,斯人已远,却化成永恒!(本部分内容由时代书局授权刊发,选自林清玄“生活美学”三书代跋《人生不乐复何如》《凡事喜悦自在生活》《持续做一个深情的人》)
新京报记者 何安安 编辑 安也
值班编辑 花木南
?
林清玄一杯浊酒送清欢新京报 送别林清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