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贵港市五里镇东流村旺雀屯(雀屯)
一米高有几层砖 河 雀 屯
河雀屯,又是一个怪怪的名字,还不好记。屯子背靠大山,满山桉树,浓郁葱茏。屯前公路斜斜地走过,向南,尽头便是木龙屯。
与木龙屯有太多的不同,如果说河雀屯是现代社会,那么木龙屯就是原始社会。这里新盖的楼房,一家比一家漂亮。屯子里也很整洁。人们的精神状态也个个阳光快乐。 为什么会这样?很快我就发现了其中原因。
屯子里家家养蚕。
只要细看,随便一个空地就有一个蚕房。大小因地而异。公路外侧的广场南边就有一座,面积足有二百平。房前一棵四百八十岁的榕树。主人不拒我们观看,站在门口就能看到满地的桑叶,叶子下面是足有五厘米长的蚕宝宝。细听,满屋沙沙沙……蚕食桑叶的声音。稀奇又壮观,没见过这样的养蚕场面。
有活干,能挣钱,有奔头,人们忙碌且快乐。还有一件奇怪的事这里竟然还有那么多手扶拖拉机。人们开着它下地,满载一袋袋桑叶归来。
因为养蚕,这里的大部分土地都植桑 。有已经可以采叶的,有刚刚栽上的 。屯前江对岸全是桑田,肥嫩的叶子在阳光下油亮油亮。桑树一年一平茬,所以一米多高的主干也是绿色的。一条硬化的公路穿过桑田,漫步走过,恰似泛舟绿色的海洋,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也有少量水稻插秧不久,稻田一洼浅水,明晃晃的,养着一撮一撮的稻苗。路边的地里,一堆一堆的蚕沙里混着桑叶的叶脉,都黑黑的堆在那里,沤熟了就是很好的有机肥。
蚕房前四百八十岁的榕树枝繁叶茂。盈抱的树干 一人高以上全是叉。树根两米直径的圆圈外被硬化。两个圆桌各围六个花岗岩鼓凳,难得一个吃饭的好地方。我把之一顿饭放在树根的圆圈里敬拜,以祈榕树公公佑我平安。 地上一地球形树果,褐色,比黄豆大一点点,有白发阿公天天义务打扫。
当地人吃米饭,三餐如斯。我们吃面条、蒸馍,他们会用米饭给我们换,我们不欠米饭吃,就爽快地把蒸馍给他们。这样他们觉得不过意,有时就把大片的肉夹给我们吃。推辞不下,榕树公公就立刻见证壮、汉两家人的友好和欢笑。
干活累死人,披星戴月。早上四点钟被叫醒过,五点钟也被叫醒过。而晚上又常常加班至午夜。沤热的南方天气,天天挥汗如雨。上衣能拧出水,不停地喝水,几乎不上厕所,喝下的水都出汗了。高强度的体力活,大家都咬牙扛着。晚上睡觉是个大难题——天热,蚊子太多,白天那么累,睡眠时间又少,蚊子再来搅扰, 真它妈要命 。
好在晚上睡觉前能去江边痛痛快快洗个澡 。五月上旬的天气,江水居然可以洗澡,在中原不敢想象。一向怕冷如我者也可以无所顾忌了。江边码头的浅水里有好多淡水螺,亦有若陆地上蜗牛那么大的福寿螺。福寿螺把粉红色的卵产得到处都是,一堆一堆的。我们不理会这些,只管痛痛快快地洗去浑身汗腥味儿和一天的疲乏,回去睡觉。
我们是给光棍儿兄弟俩的哥哥盖房 ,就住他们家。我与发小同睡临时搭的床上 ,仰脸便是屋顶和隔墙上摆的几根原木以及那满是灰尘的蛛网。被子厚,热了掀去一会儿 ,蚊子就来打劫,一晚上不断同蚊子过招。早上起来,发现床上有土、有老鼠屎。第三天晚上,光棍哥哥在外喝酒归来,与其弟无休止的争吵,睡不成了。外面广场边的凉亭里,弟弟和一个人在那儿睡,去那儿睡吧。岂料那个不堪哥哥酒疯的弟弟也随我而来。与我同床的发小稍后也到了,且怨声连连。工头来劝那个弟弟回去,他哪里肯听?躺在旁边念念有词哥哥厉害,哥哥牛逼,你牛你的,我不理你……。这里的晚上总有鸟在叫,北方没有这种鸟,我们也不去理会它,可那人却犯寻思,便自言自语“什么鸟在叫,叫到天亮吗?搞不清楚”……多么富有诗意的语言——我为之惊奇!没有怨气,没有牢骚,没有粗口,纯粹在吟诗!正是这句诗化的疑问句开启了我们劳动中动辄开怀的快乐。
在亭子里睡,凉快许多,可那蚊子也比屋里多得多。屋里是小股敌人的骚扰,亭子里则是集团军的进攻。屋里有热有蚊子,外面少了几分热——不行,得想办法抗击蚊子!绕个大弯,行三里路,穿过那片美得令人窒息的桑田,到江对岸的商店买回蚊香,围着亭子点上几处,终得一个安眠的夜晚。养蚕人说蚊香伤害蚕宝宝,不让我们用,所以早上就又多了一件事收藏蚊香。
光棍儿兄弟俩都五十来岁。哥哥噬酒,成天红头涨脸的。不见他俩干活。别家都忙着养蚕,都住楼房,而他俩住的房子不知何年所盖,红砖墙里外还是毛墙。屋里土地面坑洼不平。总共隔了四间,两间住人,一间杂物,进门即为客厅和厨房。没有床、没有桌子,都是随便搭一下住人或放东西。也没有灶台和案板。西墙脚摞几层砖围起来就是灶,上面支个铁架用来吊锅,呵呵,好一个地锅灶!
弟兄俩各做各的吃。弟弟早上做一顿米饭要吃一天。让他吃我们的饭,不吃,很固执。听别人说弟弟受过精神创伤,所以话特别多 。一直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向我们诉说。他们之间讲话,我们很少能听懂,时间长了,才慢慢听懂一些。弟弟说,有个妹妹被人贩子卖到了北方,后来父母也去认了亲,云云。哥哥身材壮硕,弟弟单薄。弟弟一直在讲话,灵魂好像离不开意识的河流 ,徘徊、徘徊、一直在徘徊—— 醒不来。她的模样像极了被美国搞颠的利比亚总统卡扎菲。微卷的爆炸头,三角脸,从不见笑容。
堂屋后墙上放大了的父母黑白照,看着两个不争气的儿子,把日子过成这个样子,不知作何感想?我们来就是给哥哥在老宅基上盖房,是 工程。几天后弟弟不见了,听说是去哪儿打工了。弟弟走了,哥哥在家只见给我们干活找麻烦。我们恨他,恨得牙痒痒,却拿他没办法。
干活超累,蚊子又多,天气闷热,如此煎熬定能令我日后不畏任何艰苦。况且又有五个同乡相伴,沟通无碍,随时随地的言谈欢笑让辛苦云淡风轻。
一天下班,不经意间发现蚕房的地上没桑叶了,近前去看,哦,原来蚕已开始作茧了。蚕房里放着好多有小方格的木框子,蚕都爬上去,一条蚕占一格吐丝作茧——蚕农的劳动结果了!第二天早上,吐丝作茧已经完成,昔日的虫子,都被自己吐得丝包成了一个个蛋状的白丝球。
神奇的虫子,神奇的茧,不来河雀屯,也许今生无缘此景了。在蚕房外面的墙基上,我捡到一个茧,那是单独行动,跑错了地方的一条蚕结的茧。拿上回家,不是正好可以显摆自己见过养蚕吗?
何雀屯,名字怪,人也怪——大清早就见女人们提个水桶去江边洗衣服。我们住在广场边的亭子里看得一清二楚。问她们何以如此,她们却以反问来回答汗湿的衣服不洗能穿吗?明白了——这里是祖国的西南边陲,亚热带气候,几乎天天若 ,不勤洗衣服还真不行;况有大江屯前过,不享便利为哪般?我们不也天天晚上洗澡洗衣吗?
有个愿望早已萌发工程完工前到江上撑一回竹排。有竹排在码头上,碗口粗的竹子扎的,五六米长,只要有胆量即可一试身手。广西之行的句号就是这放筏大江的 了。
雀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