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一丹最后一次焦点访谈(一个时代过去了:敬一丹和央视台柱们的
敬一丹简历 一个时代过去了敬一丹和央视台柱们的集体告别丨深深原创
带着新书《我遇到你》巡访全国各地,她开始了另一番忙碌。
上个月,敬一丹携新书造访深圳中心书城、北大汇丰商学院与文博会现场,与深圳的读者分享交流,也让观众们从她的职业生涯中,一窥央视新闻的风雨二十年。
? 2015年5月11日,北京,央视名嘴敬一丹退休后首发新书,水均益、白岩松、崔永元助阵。
敬一丹退休一个新闻时代的落幕
刚进采访室坐定,敬一丹的之一句话是“咱能不说退休了吗?”
房间里传来一阵笑声
退休之后,她接受了许多媒体采访,内容不外乎是“退休后的计划”、“对新媒体的看法”、“对职业生涯的评价”。大多数人也都已熟悉了她的答案,以及她对自己评价中的关键词“平和”、“韧性”、“保持痛感”……她也想有些改变。
“有人对您这次出书提出质疑,大家希望看到主持人们不谈如何‘过五关、斩六将,’而是好好说说如何‘走麦城’,对此您怎么回应?”面对「深深」的问题,敬一丹十分从容“每个人自己的生活体验都可以和别人分享,只不过有的人愿意这种表达,有的人愿意那种表达,人们在接受这种交流的时候也是有所选择的。”
这次出书,敬一丹认为是出于自己“对文字的尊崇。”此前,敬一丹出的大部分书也只是“业务书”,从胶片转成磁带,从磁带转成文字,再与读者见面;多年以来一直投身于电视行业的她,在创作这一部有强烈个人烙印的作品时,仍然感到文字有着“不可替代的魅力”。
“主持公道”二十余年的敬一丹,不再终日忙着为老百姓 ,不再以“要出事了”的神情和语调现身于大众面前,她显得轻松了许多。带着新书《我遇到你》巡访全国各地,她开始了另一番忙碌。
半个多月来,她总会半开玩笑地问她的观众和读者们“一人退休怎么闹这么大动静呢?”说是半开玩笑,是因为她清楚自己与电视机前那些寄望于她的栏目、寄望于新闻舆论力量的人们长久以来的羁绊。
? 2015年5月8日,北京,退休后的敬一丹走进校园,做客人大新闻学院讲座,讲述了“变与不变我所见证的中国电视新闻事业”。
严峻与温柔
5月14日晚8点的深圳中心书城,人声鼎沸。在北区大台阶,在掌声中,敬一丹和她的团队从左侧的电梯徐徐走下,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微笑。来到舞台中央、聚光灯下,她站姿平稳端庄,标准的丁字步,大概是二十多年站在话筒前留下的习惯。
问答环节,一位退休老教授将敬一丹称为“敬老师。”敬一丹忙说自己承受不起,“我应该叫您老师才对。”面对着这一群陪伴着《焦点访谈》成长的老观众们,敬一丹也遗憾于自己没有在直播中直接感谢他们。“在一场直播时,我没来的及在电视上对大家说一声‘谢谢收看’,今天在这里补上,”她微笑着向全场深鞠一躬“谢谢收看。”全场再度掌声雷动。
1996年,40岁的敬一丹来到尚在襁褓的《焦点访谈》。彼时《东方时空》也刚刚起步,固然早间新闻对央视来说是场革命,敬一丹却毅然选择了《焦点访谈》,理由是三个词“舆论监督”、“黄金时段”和“日播”。直到今天退休后再度提起当初加入《焦点访谈》的决定,敬一丹依然眉飞色舞。
“这对我的吸引力太大了。”一字一顿,这是这个自谓“平静”甚至“迟钝”的女主播罕见的澎湃时刻。
那位在签售会现场提问的退休老教授,评价初创时的《焦点访谈》是一档“让人揪心”的节目。“因为它反映老百姓,代表老百姓,”这在中国电视史上还未有先例。在《杨澜访谈录》的录制现场,一位女观众对敬一丹说“您把节目办得与我们很贴心。”
从某种方面来说,这反应了《焦点访谈》的两个特性尖锐与亲民。它需要对不公的施加者严峻,并对它的经受者温柔。有人质疑敬一丹的温和与节目的气质格格不入,她也承认对于这份工作来说,如此性格可谓是软肋,“在《焦点访谈》,温是个贬义词。”另一方面,“在主持人的位置上,需要和短兵相接的现场拉开距离,这时候(冲动)就不太好。”
敬一丹的身上,背负的不仅仅是老百姓们的呼声,还有施加在新闻业身上的压力。“有关中央电视台门口排两条队伍,那就是一形象的说法。”被问及《焦点访谈》栏目组如何应对 的群众和说情的官员两群人时,敬一丹的回应直截了当。“第二条队伍怎么可能出现在大庭广众之间呢?那是一种隐性的力量。你要看得见……你怎么能看得见呢?说情那东西是见不得天日的!”
她也有无奈和愤慨。“我们《焦点访谈》很多节目都没播出,就是因为大量的说情。”
坐在《焦点访谈》的主播台上,毙片对敬一丹来说是家常便饭。但就如同她引用节目工作手册的条例时说到的,“,放弃自杀的念头。洗个热水澡,然后决定活下去。”
逗趣
在北大汇丰商学院的读书会上,院长海闻一开始便用自己在黑龙江的知青经历与敬一丹套近乎。“我知道你是黑龙江长大的,我的青春也是在黑龙江度过的;所以特别想和黑龙江挂点勾。”
敬一丹冷不丁蹦出了一句哈尔滨腔“那咱整个东北话呗。”
现场一阵哄笑,海院长连忙圆场“我们那边东北话特别土。”
敬一丹毫不泄气,“你多土我都能对上。”
你来我往中,敬一丹过往的一本正经仿佛也被冲淡了,在接触专业播音教育前,那个一腔东北音的女孩又重新浮出水面。
央视台柱们的集体告别从新闻人到新闻人物
作为央视中生代制片人领军人物的陈虻曾喊出“不要因为走得太远,而忘了为什么出发”;时间也曾满腔热血地说道,“在电视上要说人话,让中国人讲真话、讲实话、讲心里话。”如今,斯人已逝,生者也尚在体制外围游离,几年前的央视的“台柱子”到了现在,已所剩无几。
选择与等待
在北大汇丰商学院的读书会上,院长海闻一开始便用自己在黑龙江的知青经历与敬一丹套近乎。
生于上世纪50年代的敬一丹,与那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一样,经历过文革的世态炎凉,也拥有着知青上山下乡的共同记忆。与后辈相比,敬一丹在求学方面优势不足,还是因为那个特殊时代。
那时候电视人没有科班出身,是在各地的广播站播过批斗稿的知青们、或是在学校干过同样工作的学生们,在高考恢复后一头扎进了北京广播学院,才催生了中央电视台之一代新闻 班底。在这样的背景下,敬一丹能够手握黑龙江人民广播电台的四年工作经历、中国传媒大学研究生的文凭,以及此后留校任教的经验,已经算是同行中的佼佼者。可是就算如此,她也等待了七年,才等到那个属于她的机会。
?敬一丹早年主持节目
从《经济半小时》到《东方时空》,再到敬一丹口中“永远一岁的女儿”《一丹话题》,她的职业生涯几经波折,也跨越了数个不同的专业领域。作为敬一丹在踏入《焦点访谈》前的一个节目,也是中国之一个由主持人名字命名的电视节目,敬一丹为它付出了空前的时间和精力。但因为个人支撑一档节目的能力毕竟有限,最终《一丹话题》也不幸搁浅。
但也正是从《一丹话题》开始,敬一丹的名字为中国早期的一批电视观众所熟知;作为一个电视新闻人,敬一丹也逐渐成熟,在专业性方面,她在逐渐靠拢《焦点访谈》的标准。
在一个选择贫乏的时代里,敬一丹从少女时代到走入职场,都少有机会为自己做出选择,更多的时候,她是在等待中度过的。但她也坦称自己比起大多数同龄人都幸运得多,因为还有更多的人等待一生都无法遇见自己喜爱的职业。受邀进入《焦点访谈》,固然是天赐良机,也是她漫长的等待过后的终成正果。
生活中的敬一丹,常常抱怨的是自己“跟不上时代”。学英语是一个她难以逾越的大路障,从考研开始,一直纠缠至今;也,有不少网友戏问敬一丹“怎么和自己的英国女婿交流。”后来在面临进修更高学位还是留职央视的抉择中,敬一丹选择了后者,这还被在外留学的女儿评价为“不思进取”。面对新媒体的冲击,出于职业习惯,敬一丹还是站在一个传统电视人的角度,审慎地看待着它的发展;笑称要“让白岩松、水均益去对付互联网崛起”,她的微博微信都在刚起步阶段,公众号也是“在年轻人怂恿下开的”,她依然在尝试和探索。
早在1999年,敬一丹便称“我非时尚中人。”可能是早熟的她过早地接受了传统的处世方式,以至于到了几十年后,她仍对潮流有些忐忑。喜欢现金付款、只用手机的通讯功能、对学经济的人有着天然好感、对传统媒体抱有信任,她偏爱踏实可靠的事物,连丈夫也恰好是卖保险出身。
与《焦点访谈》紧张而紧凑的工作氛围相比,敬一丹在《感动中国》这样人情味更重的节目里,反而更能把自己具有亲和力的一面发挥得淋漓尽致。“有些中性节目,反倒会让我更加从容自如一点。”她这样说道。而今她退居二线,也有了更多的余地让主播台下的那个敬一丹为人所知。
一个时代过去了
在汇丰商学院的读书会上,敬一丹讲了这样一个故事表达她对《焦点访谈》现状的担忧到北大演讲时,她让没有看过焦点访谈的同学举手,没人举手。心里暗喜的她,马上又让现在仍在看焦点访谈的同学举手,出乎意料的是,仍旧没人举手。
她也疑惑,看《焦点访谈》的观众真的只剩下老一辈了吗?每每听到大学生想跟她合照的原因是“拍张照片给我姥爷看,”她总有些哭笑不得。“什么叫一个时代过去了,这就叫。”
?敬一丹在《焦点访谈》
《焦点访谈》曾是一个时代舆论监督的旗帜,随着传统电视媒体的逐渐式微,《焦点访谈》的监督效用恐怕很难回到十几年前的巅峰时期。崔永元在2005年那篇著名的专访《病人崔永元》中,提出过关于公共电视教育功能的担忧,而现在电视作为一种媒体本身的影响力正在减弱,严肃的新闻深度节目则更加举步维艰。
上面的故事还有一个后续版本。敬一丹让在场用微博的同学举手,终于看到了礼堂里全场同学齐刷刷地举起了手臂。“这都是进步啊。”敬一丹如此评价针对新媒体的“ 赋权”。她清醒地认识到无论是对于舆论监督,还是整个媒体行业,这都是一场革命性的浪潮。
“前些年,碰见什么不平,找焦点访谈。现在我们代言人的身份已经让我们重新审视了,不用代言,直接发言。这是舆论监督的意识在进步。”
即使已经走下了主播台,敬一丹仍然放不下的是那些曾在过年的夜晚站在央视 窗口前的人们,那些曾署名“信任你的人”写信给她的人们,那些曾为了改变不公而在诉状上按下一连串红手印邮寄到央视的人们。
更难放下的,正如她所说,正是这二十余年新闻生涯形成的“生活方式”。来到汇丰商学院做客,徐泓教授正在侃侃而谈她与央视评论部的渊源时,敬一丹下意识地帮徐泓扶了扶手上的话筒。徐教授一笑,“我不专业,敬一丹马上帮我纠正怎么拿这个话筒专业。”无论走得多远、身处何方,这几十年的媒体路已经定义了她、完整了她。
,从一个新闻人到新闻人物的路上,她才刚刚迈出之一步。
夹缝中生存
反观和敬一丹同代的新闻人,他们开创了中国新闻业的新纪元,但自己的履历和事业都少见70后、80后同行的跳跃性和独立性。在崔永元、柴静们相继离职央视, 出不少令人拍案叫绝的作品时,李瑞英、张宏民们早已回到了大学校园,低调地从事着教学和培训工作。这其中固然有着专业性质不同导致的选择差异,但更明显地,它反映了两代央视人迥异的价值观。
除了央视中生代广为人知的主持人班底,在背后作为真正核心的制片人们,如今的去向也令人唏嘘。原《看见》制片人、曾陆续 过一系列重磅节目的李伦,在节目逐渐边缘化、直至停播后,仍然选择了留守一套,但职业生涯并不如意;原新闻评论部副主任时间,则在一手创办和负责《东方时空》《焦点访谈》《实话实说》《新闻调查》等央视金牌节目后出走央视,现在央视下属新影集团任总编辑。原法制频道《道德观察》制片人倪俊退居到了《普法栏目剧》节目,原《看见》主编范铭也在柴静离职后在电视上销声匿迹。作为央视中生代制片人领军人物的陈虻曾喊出“不要因为走得太远,而忘了为什么出发”;时间也曾满腔热血地说道,“在电视上要说人话,让中国人讲真话、讲实话、讲心里话。”如今,斯人已逝,生者也尚在体制外围游离,几年前的央视的“台柱子”到了现在,已所剩无几。
? 早年主持《正大综艺》的杨澜和赵忠祥,都先后离开了央视
处境艰难的不仅是这些曾缔造央视新闻节目辉煌时代的人们,如今仍供职于央视的新一代央视人也并不乐观。“现在的央视人已经没有集体认同感了。”法制频道的编导周静如此评论。“如今已经没有台聘,只有企聘,身份上也没有认同感。”自从央视改制之后,企聘成为了绝大多数央视员工的雇佣模式,曾经福利高、有保障的台聘职位已经越发稀少,也让企聘员工在经济上和在台身份上有了危机感。
与此,在业务方面,新一代央视人更面临着愈发缩紧的宣传口径。“像新闻评论部那种操作手段,基本在整个中央台是边缘化的。”对于在舆论监督方面有着突出影响的节目,例如《焦点访谈》,在内容选择上则更是有着重重限制。在旧台时还能够来到央视门口,在传达室直接联系的《焦点访谈》和《今日说法》栏目组的人们,如今在新台址,“只能摆在那里一个牌子或举着告示,没有真正的途径。”
2006年入职央视的周静,如今已度过了将近10年的央视时光;但在她眼中,“央视人就是个伪概念,哪还有下一代,这一代就都挂了。”与敬一丹对节目影响力的乐观和对工作不顺的淡然相比,能在年轻的央视人身上看到的,更多的是无奈。
(图源 )
离开央视后的敬一丹 敬一丹逝去的岁月